陆氏九郎

陆九。杂物堆积处,偶尔除除草,一般苏谁上谁。

荣耀市一中高二W班 3

·杨老师和白同学的小专场,一点点莫橙。


冯校长把白庶这块烫手山芋塞进杨聪手里的时候,其实也是有点心虚的。

带插班生向来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更何况是个连中国话都说不利索的。那天他在办公室里想通了各方利害,最终还是端起茶杯遮掩自己的心里活动:“小杨啊,这学生在国外呆的时间长,不怎么会中文,你多担待着点。”

“哦,”杨聪说:“那我也不怎么会英语。”

冯宪君差点没把手里的茶杯糊在这位英语老师脸上。


但即便这校长当的怂成了这样,他点名安置的学生也没法由着班主任说推辞就推辞。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三零一班在接下来两周的英语课上无端多了许多听写和测试,并且在某一天孙明进回答提问卡壳的时候,杨聪一边愤怒地在班里来回踱步一边骂“高一教你们口语的是从冈比亚来的是吧?”,还冷酷无情地让此生从第二节课罚站到午休。

孙明进立马嘤嘤嘤地发短信向许斌控诉:杨老同志又来姨妈了。

许斌作为一位由文转理的壮士,人品也是无可挑剔的。他立刻充满同情地回复曾经的同班同学:没事,来着来着就习惯了。

结果当场就被王杰希没收了作案工具华为一部。


杨聪在这边心气不顺,另一边白庶也适应得磕磕绊绊。他在一个语言不通的故土举目无亲,周围又都是口语冈比亚水平的高中生们,连去食堂打个饭都有问题。在和食堂大妈经历过几轮肢体语言外加“是”“不是”“这个”“那个”的交流之后,大妈终于放弃了,呆萌呆萌地看了他一会,把淌着菜汤的勺子转向了队列里的下一个人。

一时间大半个食堂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男孩骨子里本就带着几分英国式的矜持和傲气,这么一下感受到了在众目睽睽下被当猴子围观的不适,僵了一下,甩头就走。

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阿姨,打两份吧。”杨聪揽着他笑道:“这是我学生。”


那以后三零一的学生们发现他们老班和插班生勾肩搭背出双入对的频率明显高了起来。然而与新生关系融洽并不能使杨老师的心情变好,他现在既要给说中文的教英语,又要给说英语的教中文,一个人干两份活,工资却还是原来的配方。

幸好白庶这小子也许天生是个学霸的料。他接受能力很强,又富有探索精神,每每在语法上的提问都让杨聪恨不得去隔壁语文组找外援。这种时候白庶只负责幸灾乐祸,趴在他们两人开小灶的那间自习室桌子上笑得像只小狐狸:“You're little better,Mr.Onion.”

杨聪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你这叫做‘得寸进尺’,potato guy.”


转眼过了小半年,圣诞将至。这节日作为一种舶来品伴随着各种各样的文化糟粕传入本国,顿时就多了一种不伦不类的味道。白庶站在教室阳台的栏杆边上,看见操场上莫凡和苏沐橙正在绕着跑道转圈。

他们两个的散步方式十分奇特。苏沐橙大大方方在前,莫凡却偏要沉默且谨慎地落后半步,远远看去就像苏沐橙牵着个什么在遛。

“Hey,what are you looking at?”高杰从后面喊他,跟着向下看了一眼,瞬间切换成了中文:“哦,脱团狗啊。”

三零一的学生们经历了长期的磨合,口语有了长足的进步,现在已经基本能做到中英手三种语言混合使用,整个班的交流方式看起来十分高大上。

白庶不明就里:“‘脱团狗’是‘早恋’的意思吗?”

“……”高杰说,“其实差不多。哎,千万别告诉老杨是我教你的。”

他们站在这吹了一会西北风,楼下那对已经遛到了操场的另一端。

“唉,其实没什么的,额们这的习俗是有喜欢的就该趁早追,晚了就来不及喽。”高杰的语气就好像在解释为什么我们这个久居山林的少数民族过年要往身上撒鹿血,唬得白庶这个城里人一愣一愣的。

“再说像苏妹子这种学霸,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高杰突然抑扬顿挫道:“少壮不努力,不如自挂东南枝呀——”

他手里捏了个把式,一股西北风一样地飘走了。

白庶是没听懂他大部分在说什么,就记住了一句“有喜欢的就该趁早追”。


他这个“记住了”具体表现在第二年的2.14。在这个罪恶的节日里,一个青春萌动的高中校园每年总能出那么一两件上校贴吧话题的事。当白庶同学一身西装革履地捧着一束花横穿操场时,今年的话题无疑就归他了。

他这个人十分较真,换衣服这种事就要在更衣室进行,而学校里唯一挂着更衣室牌子的房间在操场另一头的体育馆。于是那天下午打完放学铃,白庶先是去收发室在老大爷有如实质的目光逼视下取来了预定的花束,捧着这束花去体育馆换了身正装,又捧着这束花气定神闲地穿越操场直奔教学楼高二英语办公室。

一路收获目光及看热闹的追随者无数。

被追问他也不解释,就冲那些羡慕又好奇的小姑娘笑一笑,食指往自己唇上一贴,又义无反顾地大步向前。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量差不多要长开了,剪裁得体的西装压衬衣在身上一搭,像株泛着勃勃生机的笔挺的白桦,整个人透着股纯真又率性的劲儿。

他就这么勾着一串围观群众直奔三楼,把花递给杨老师,在对方一脸的不知所以中堵着门口认真道:“今天你能度过这个节日,和我一起吗?”


一听就是谷歌翻译出来的。

杨聪当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想把楚云秀举着录像的手机抢下来摔了。


结果是,满心期待的白庶同学,电影院没去上,烛光晚餐也没吃上,只得到了被表白对象拎去自习室喝茶的悲惨待遇。

但是城里人还是不解风情的。在整个审讯过程中,白庶只会执着地问:“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不行?理由多了去了小子。但杨聪不好意思摆出师长的架子挨条教育,事实上他简直要被那眼神逼退了。

杨老师年近而立,恋爱就谈过一次。那还是他刚毕业来一中实习的时候,同组的老教师没事就喜欢说他和物理组的一个实习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硬是把人撮合在了一起。这直接导致了俩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有种组织上给介绍对象的感觉,在学校连手都没敢牵过。

更别提这种被一捧玫瑰花堵门的待遇。

杨聪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没来由的受宠若惊。他给白庶双手按着肩膀按回座位上:“你听我说,有很多约定俗成的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在国内多待一阵就懂了。

你就记住,你现在是在校生,现在绝对不行。”

白庶不依不饶:“那以后呢?”


以后?

现在的杨聪绝对想不到,当以后毕业了跑出去读大学的白庶依然每年定时定点地捧着花来学校的时候,他再也没心思去摔楚云秀的手机了。但那都是后话。

此时此刻他们在一间空荡荡的自习室里一站一坐,空气里回旋着细小的灰尘。晚霞从窗上慢慢消弭,放学的人群说说笑笑地走远,原本拢音的操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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